在与记者的QQ聊天中,一名期刊编辑称,他们与多家代理有合作关系。(QQ截图)

　　中国职称评定体制对论文的需求量巨大,由此滋生了庞大的地下职称论文交易市场。根据武汉大学副教授沈阳的计算,在2009年,我国买卖论文规模就已经达到10亿元。作者、代理、期刊编辑、写手,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。

　　其中,最为核心的无疑是中介代理和期刊,二者之间存在隐秘的“市场化合作”关系。一方面,期刊需要招收组稿老师来填充版面,获得版面费;另一方面代理也通过为合作期刊供稿,从中赚取差价。

　　一份杂志有多家代理

　　各家代理价格不一

　　记者在百度搜索栏输入“论文代理”,搜索结果近300万条,输入“期刊论文”,结果更是多达1560万条。其中,期刊论文搜索排名靠前的为几家大型期刊网站,而经询问,这些网站均可代写代发论文。

　　近日,记者找到了一家名叫广州名匠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期刊代理。记者表示要找人代写代发经济类论文,客服“李老师”很快便给出8家经济类期刊的名单,上面详细列出了期刊名字、级别、收录网站、价格等。

　　比如,省级的《中外企业家》,2300字符/版,代发900元,代写发1450元;国家级《消费导刊》,1版2200字符/版,代发1000元,代写发1400元;核心期刊费用很高,都是8000元以上,不过周期长,审稿严格,花钱也未必能成功发表。

　　“李老师”表示,写手是专业老师,合作的刊物都是国家正规刊物,可以拿来评职称用。交易的流程也很简单,确定刊物、交付定金、选择题目,一周内代理会写好提纲和论文正文,然后交给杂志社审核,录用后雇主付清余款。

　　除了此类期刊网站,淘宝也有多家论文代理店铺。记者在淘宝上找到一家名叫“期刊发表集中营”的6年老店,同样的论文要求,客服也很快给出10家经济类期刊名单,其中也包括上文提到的《中外企业家》、《消费导刊》。

　　一家期刊与多家代理合作的情况非常普遍,很多期刊和代理之间已经形成一种隐秘的合作关系。一方面,杂志社到处招代理;另一方面,较大的中介公司手下拥有许多合作期刊。淘宝店“期刊发表集中营”就表示与639家期刊有合作。一家名为“山东济南论文”的代理,给出的电话号码也出现在数十家杂志社的编辑部里,遍布全国各地。

　　记者询问了多家期刊中介,他们都隐晦地表示,与杂志社是一种合作关系。客服“李老师”模糊地说,“跟杂志社是包版合作的关系。”而另一家的客服则说,“我们和社里是直接对接的,我们的稿子优先录用。现在杂志社市场化运营,一般都委托我们组稿。”

　　期刊把版面卖给中介

　　编辑有二三百个代理

　　在一个论文代写群里,群成员主要是各类期刊的编辑。有些所谓的编辑像高一级的代理商,他们手中有好几本杂志。有的以公司名义,甚至有几十本杂志。

　　该群里也有山东本地期刊,比如《山东工业技术》。记者致电该杂志社时,编辑表示一个版600块钱。而问到代理时,她表示确实跟很多代理有联系,“合作很多,但是不大知道具体是谁。都是QQ联系,不在电话上联系。我们不能保证代理是否靠谱,你最好通过我们发文。”该编辑说。

　　随后,记者在网上又找到了济南本地一家《新校园》杂志。这家杂志在网上有多个网站可以发文,价格不一。记者找到了该杂志的一位编辑,当问到通过代理是否靠谱时,该编辑表示,代理太多无法核实。“我们这儿一个编辑手里就有二三百个代理”。

　　因为代理众多,所以不同的代理价格也有很大差异。通过《新校园》杂志社发稿,一个版为650元,但记者通过一个期刊网站询价时,该网站称写发1500元、只发表1100元。

　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期刊主编表示,现在很多杂志都被承包出去了。“一些协会主办的刊物并不正规,会将出版物转包给公司或个人。这些中介一年交给刊物一笔钱,然后刊物负责给他们刊发论文。”该主编说。“教育、医疗、财会、金融是重灾区。”她所在的杂志,曾经就接到过中介电话,让他们出卖版权,被他们拒绝了。

　　另一业内人士也表示,这些承包出去的期刊层次很低,几乎没有什么稿源。“为了填充版面以盈利,他们只好招代理。省级和国家级,其实没有这方面的规定,都是自己说的。”该人士说。

　　假网站搞竞价排名

　　也有不少骗版面费

　　外包的期刊和代理中介,一个愿打一个愿挨,但一些正规期刊因此无故躺枪。

　　近两年,济南一家核心期刊被假网站弄得很头疼。主编赵女士抱怨说,在百度上搜期刊名字,出来的都是假网站,真正的官网排名反而靠后。迫不得已,他们在对外的征稿启事中,列出了十家假冒网址。这样的遭遇几乎每家正规期刊都遇到过。《河北学刊》编辑部就曾在2015年9月发表声明谴责这一现象。

　　炮制假网站、骗取版面费,是一些论文代理惯用的伎俩。假网站承诺发文基本都是谎言,但由于作者本身的行为并不光彩,很多时候,他们被骗后都不愿供出这些假网站。

　　对于竞价排名问题,主编赵女士曾去找过百度,但百度给出的解决方法是,让赵女士加V交钱就可将排名提前。“但是排名还得分注册时间早晚,他们排名完全不考虑真假。”这让她感到无力。

　　《中国科学》杂志也深受其害,总编辑任胜利对此深有同感。“个人注册一个公司,拿到工商执照、出版执照,然后交几千块钱给百度,说我有个期刊,需要竞价做广告。然后百度就按照给钱的多少给他们排名,而真期刊反而不做这些事。”任胜利说。

　　对于论文代理,赵女士认为,代写代发行为降低了稿件的丰富性,造成了学术虚假繁荣,对创新和理论指导的意义趋向于零。“在这个巨大的产业链上,代写者逐利、平台逐利、写手逐利,受损的是学术和真正的期刊。”

　　对于这些违规期刊和论文代理,目前并没有明确的法规来监管。广州名匠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“李老师”甚至直接给记者发来营业执照的照片,并表示可到工商局网站查询公司信誉。“收款都是对公账户,公司名字当然是合法的,公司有营业证件,实体办公地点。”

　　北京大成(济南)律师事务所律师李友震认为,承包期刊本身并不违法,但如果公司涉嫌代写服务,那就属于非法经营,可以向工商部门举报。同时,行骗的代理是用虚假的事实或捏造的理由,骗取他人钱财,受骗者可以向公安机关报案。虽然如此,目前对于这些非法期刊和代理的打击力度依然很小。